文/何來美

資深媒體人,曾獲客家新聞獎、兩岸新聞獎,現從事文史寫作。

三義鄉第六屆補選鄉長吳遠裕(1900-1972),畢業於日本名古屋愛知醫科大學,在新竹開設岩田醫院,當選新竹市協議會員,台灣光復初期政局紊亂,遭誣陷批鬥,嚇壞日籍妻子帶著子女返回日本;但他未被擊倒,回鄉東山再起,惜不幸在鄉長任內去世。

已故三義鄉長吳昌源連任五、六屆,1970年底任內去世,鄉長補選由吳遠裕當選,他於1972年初也在任內過世,震驚地方。這麼巧?兩位「吳鄉長」連續死於任內,地方也流傳靈異,反忽略了吳遠裕的奮鬥人生。

吳遠裕(左)身材高大,英俊挺拔,日治時期在新竹市醫政兩棲,外甥謝春梅(右)跟他習醫,1944年通過乙種醫師試驗合格,行醫到99高齡去世。謝春梅提供

吳遠裕是已故公館鄉醫謝春梅(1922-2020)母親謝吳新妹的堂哥,謝春梅19歲時到新竹跟著堂舅學外科與法醫。已故公館鄉公所秘書陳日陞(1920-2009)愛上吳遠裕的次女張玉彩(1923-2010),媒婆是畫家張秋臺的母親張吳六妹,她是謝吳新妹的妹妹,謝春梅、張秋臺與陳日陞都了解吳遠裕的醫政傳奇。

吳遠裕是銅鑼鄉樟樹林吳屋相岐公(14世、來臺祖)派下子孫,與開發公館石圍牆墾首吳琳芳(16世)、乙未抗日烈士吳湯興(19世)是同宗。吳遠裕(20世)留日前與元配徐茶妹已結婚,生了兩女,吳母見媳婦未生男,要求徐茶妹將次女張玉彩過繼給公館五穀岡張永浩、吳娣妹夫婦當養女,徐茶妹不敢反對,含淚割愛,但她第3胎仍生女兒。

吳遠裕(20世)是銅鑼樟樹村吳家祠堂相岐公(14世)派下後裔,與公館石圍牆拓墾墾首吳琳芳(16世)、乙未抗日烈士吳湯興(19世)是同宗,圖為吳家宗祠。何來美攝
銅鑼樟樹村吳相岐派下子孫菁英輩出,2022年祖堂整修,外牆也書寫祖訓「弟子規」,以期勉子孫。何來美攝

陳日陞鑽石婚慶時,親撰《回憶求婚點點紀實》,記錄徐茶妹婚姻的坎坷,愛女送人的辛酸,她沒想到赴日學醫的夫婿,竟愛上日籍女子蟹江愛子,她只好含淚成全,蟹江愛子也生了3男1女。

「日治後期吳遠裕改名岩田遠裕,醫院也取名岩田醫院,離新竹州政府、新竹地方法院很近,也當選新竹市協議會員,醫政兩棲,成為公家機關的『囑託』醫院,連徵兵體檢、刑案驗屍、特種行業女服務生性病檢查,都受委託辦理。」

謝春梅生前回憶跟堂舅學醫過往,因吳遠裕外務應酬很多,很多工作都授權他處理,他也常陪堂舅驗屍。日人保有優越感,蟹江愛子堅持入籍要「正室」,而徐茶妹也出身地方望族,豈容「鵲巢鳩占」,只好回娘家住,讓吳遠裕為難,也感愧疚。

謝春梅說,童年玩伴陳日陞英俊挺拔,有天巧遇張玉彩,驚為天人,展開追求,引起吳遠裕、蟹江愛子關心,陳日陞託他送張照片給蟹江愛子,蟹江愛子看了非常中意,給予豐厚的紅儀,出嫁當天還親自幫張玉彩妝扮,似乎想借此來彌補對徐茶妹的虧欠。

吳家祠堂所掛的吳遠裕生平事略,主要參考地方誌書,與他生平事蹟有些出入。何來美攝
陳日陞年輕時英俊斯文,他追求張玉彩,託謝春梅將這張照片送給蟹江愛子,以玉成婚事。謝春梅提供
張玉彩(左)年輕時與同事合影。陳少君提供
2003年陳日陞、張玉彩夫婦鑽石婚慶合影,陳日陞並撰2萬餘字《回憶求婚點點紀實》,回味當年追求愛妻的浪漫與甜美。陳少君提供
有情人終成眷屬,1943年陳日陞迎娶張玉彩。陳少君提供

二戰末期,吳遠裕見日本軍國主義節節敗退,已有危機意識,託謝春梅回銅鑼家鄉購買田產,謝春梅透過仲介幫他在銅鑼樟樹林買了六、七甲水田,沒多久日本戰敗投降。

「光復後約兩月,新竹市接管委員會陳姓主委是名『三腳仔』,以接到檢舉兩大罪名欲查封吳遠裕的醫院,一說他私藏3枝槍械要反祖國;另說他靠過去日本勢力欺負台灣人,兩項都是『莫須有』罪名。」

謝春梅說,當時新竹醫界與官場有三股勢力,分是日本、河洛與客家,客家最弱,吳遠裕卻獲得州政府最多「囑託」,又擔任市協議會員,遭人眼紅,他趕到新竹發現醫院停診,堂舅含淚準備出庭。之後,有名大陸來台的客籍軍官提醒「客家人遭欺負」,要吳遠裕寫陳情書,證明未反祖國,乙未抗日烈士吳湯興還是同宗長輩,事情才落幕。

這場鬥爭嚇壞了蟹江愛子,她帶著4名子女返回日本;吳遠裕也回三義開設吳醫院,並娶三義首富彭李榮女兒彭秀英為妻,再生3子,且續參政,當選鄉民代表、縣議員,再當選鄉長。

謝春梅說,吳遠裕奮鬥一生,永不屈服,所生10名子女都遺傳了好的基因與顏質,有子繼承衣缽當醫師,日籍女兒岩田英子曾當選日本小姐第四名;晚年對前兩任妻子亦有彌補之心,日籍兒子亦曾回台探望父親。

吳遠裕一生娶了3位太太,第2位太太蟹江愛子(左二)在岩田醫院與護士合影,台灣光復後見夫婿遭人清算鬥爭,受到驚嚇,帶著4名子女返回日本。謝春梅提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