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何來美
資深媒體人,曾獲客家新聞獎、兩岸新聞獎,現從事文史寫作。
銅鑼鄉「文人多如林」,女性作家也未落人後,劉慕沙(劉惠美)、謝霜天於1960、1970年代在翻譯日本文學、散文、小說早已嶄露頭角。劉慕沙翻譯了川端康成、大江健三郎的小說;謝霜天的《梅村心曲——秋暮、冬夜、春晨》三部曲,也寫出了1930至1970年代銅鑼灣的客家歷史風情,重讀仍讓人低迴。
回銅鑼家鄉經營「微光書旅」獨立書店,管理「1895文化生活館」的賴世若,也成立「閱讀貓狸文學家」讀書會,廣邀文友與談,從清代吳子光、丘逢甲、李祥甫,到近代謝長海、賴江質、吳濁流、李喬,對苗栗與台灣文學的影響。他們都是男性作家,而女作家劉慕沙、謝霜天也不讓鬚眉,且多了客家女性的堅毅與細膩。
「醫師千金跟外省兵跑了!」受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影響,1955年台灣仍瀰漫著嚴重的省籍情結,台北醫專(現台大醫學院)畢業名醫劉肇芳(1908–2004)的長女劉惠美,竟然跟外省軍官朱西甯私奔,他的長子劉家東還曾因白色恐怖入獄;而她與朱西甯只見4次面,竟敢冒大不韙「出奔」,的確驚動銅鑼灣。
其實,朱西甯(1927–1998)追求的並非劉惠美(1935–2017),而是網球國手劉玉蘭,因朱西甯在南京認識一名叫劉玉蘭的女子,來台後看到劉玉蘭獲全國軟網女子冠軍,以為是她,寫信求證才發現是同名。
念新竹女中的劉惠美見朱西甯的信文情並茂,幫同學劉玉蘭代筆回信,3人並曾在新竹見面,吃過水餃,後來劉玉蘭不再回信,劉惠美繼續寫信,牽起情緣。
劉肇芳從憤怒到接納,發現朱西甯文質彬彬,才華出眾,跟他刻板印象來台接收的官兵揹鍋子、裹布綁腿有極大落差,盡釋前嫌,也來往密切,外孫女朱天文還將家族故事,配合銅鑼灣風情,寫成《冬冬的假期》劇本,由侯孝賢導演拍攝。
受朱西甯影響,劉惠美以筆名劉慕沙寫作,曾出版《春心》、《沒有炮戰的日子》,她日文佳,也開始翻譯日本知名作家川端康成《雪鄉》、《女身》、三島由紀夫《仲夏之死》、井上清《樓蘭》、大江健三郎《憂容童子》……等人作品數10本。朱西甯也幫她修辭,可惜她大膽私奔的知名度,似乎壓過她後來在日本文學翻譯的成就。
小劉慕沙8歲的謝霜天(1943年生),在她的《梅村心曲》也提到劉慕沙的私奔,劉肇芳變成陳醫師;詩人吳傳仁是他的父親謝長海,畫家校長葉遠芳是已故銅鑼國小校長李宴芳。
女主角林素梅是她大嫂林戊妹,嫁給生病的婆婆沖喜。沒想到婚後幾年丈夫阿楨、長子阿彥先後病故,以寡母支撐整個家族,菇苦含辛養大遺腹子阿彬(硬頸攝影家謝其煚),成為芎蕉灣最堅毅的客家婦女。
「這個出嫁的行列很簡單,僅僅一頂藍色小轎子,一擔樟木箱,一個隨行的喜娘而已。」小說從1930年素梅於苗栗南勢坑于歸到銅鑼梅村(朝陽村)開場,歷經喪夫、喪子、1935年大地震、二戰美軍轟炸、台灣光復、1958年八七水災、1963年葛樂禮颱風……等災難與社會變遷,她都堅強地挺了過來。
《梅村心曲》1974年在中央日報海外版連載,小說結尾是十大建設的高速公路經過芎蕉灣正在開挖,「想到大地震後才蓋的房子,轉眼變成衰朽不堪的老屋﹔想到這片廝守四十餘年的舊莊園,就要變成貫通南北的交通孔道」,「……就像那山腳下的後龍溪水,它日夜不停奔流著,沒有一刻停留,似乎象徵著一去不返的光陰,詭譎多變的世事……。」
1976年謝霜天以《梅村心曲》獲得國家文藝獎,她本名謝文玖,是詩人謝長海續弦所生的屘女,57歲才生她,淡江中文系畢業,是芎蕉灣首位女大學生,他有位姊姊聾啞,致她一生獻身啟聰教育,曾當選全國十大傑出女青年,也出版多本散文集與小說,其中《渡》還獲得中國文藝獎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