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蕭秀琴

曾任出版社總編輯,現為作家暨譯者,著有《料裡風土:往山裡去的地方,九種食材從山到海建構客家飲食》、《料理臺灣:從現代性到在地化,澎湃百年的一桌好菜》等書籍。現居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,持續文字工作。

大廚在沙拉上點綴一朵琉璃苣花,這朵星狀型的小花,有美麗夢幻的藍色,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用它調配顏料,畫出聖母瑪利亞的外袍,十字軍東征前的宴席上,也總以琉璃苣花浮在餞別酒上,鼓舞士氣。

以花入菜知名的台中元YUAN餐廳阿元師,就是以一盤百花沙拉在廚藝界佔有一席之地,他在住家頂樓菜園種的琉璃苣花,往往是黑白切盤、意麵碗或布丁盅裡畫龍點睛的要角。

台灣料理精緻化的過程中,先以自豪的水果入菜,再用花藝成果展現;盤中有一朵花,就好像擁有一座花園,而我們想到花,就不能不提島嶼最大最多的花園城市彰化田尾。

進入田尾地界,瞥見海豐崙之名,身為客家人有一種發現的喜悅,這裡曾是以彩繪聞名的村子,是仍保有布馬陣的客家村落,林宅河西堂長長的伙房牆外天公爐,當地最知名宅第朱宅神祖牌上刻著顯妣鍾氏,在在顯示客家人落腳的痕跡,十八世紀跨海的移民或許已經成了福佬客,但日治時期從中壢搬遷而來的人,還能說一口海陸腔,在布馬陣中的吆喝聲一聽就知道是客腔,小時候長輩教導,我們說的客話叫海豐,還誤以為自己是被海風吹來的人,原來是海豐和陸豐合稱海陸。

不管落地後是花果飄零還是枝繁葉茂,田尾人都有能耐把花種到錦繡前程,園藝花圃全台第一至今無法被取代;他們在推廣以花入菜之前,先把全世界的奇花異卉收集齊全供君選擇,證明自己的能耐,因此,遊客不只可以看到符合氣候條件的植物,往往最受歡迎的是溫帶花卉種在這個副熱帶島嶼上,像是薰衣草、洋甘菊、紫陽花(繡球花)和矢車菊;或是把高山冷地花朵搬下山,種到不怕烈日曬的虞美人、森氏杜鵑或報春花,大部分追求者眾、人們心目中夢幻花朵,都能在田尾的花圃中找到,他們盡量滿足了大眾追求稀有的心態,追逐花蹤的人,無法遏抑的快感在此滿足。

以花入菜做沙拉,這幾年熱門的花食材有溫帶歐陸植物琉璃苣花,和艷紫淡紫繽紛多樣的菫菜,香堇花這一兩年來口耳相傳花瓣甜美好吃,而且採愈多愈發長得茂盛,也成了受歡迎的沙拉花,堇菜屬(Viola)家族龐大,最知名的是三色堇,最遙不可及的是做紫羅蘭香水的香菫菜,臺灣特有種台灣菫菜小巧可愛,是拍花愛好者追獵的目標。

日本數學家岡潔有一篇談〈發現的喜悅〉提及,「菫只需要像菫一般在春日的田野中綻放就好,至於開花是好是壞菫自己也不清楚,以其而言,至多也只有開不開花的區別罷了。」這是他在回應別人問研究數學能做什麼的答案,對他來說,學習數學僅僅是為了體驗學習數學的快樂,亦即發現的喜悅,也像是發現叫海豐的地名,如海風輕吹的愉悅。

以花入菜,百花沙拉中的琉璃苣花。作者提供
菫屬的三色堇和香堇花。作者提供
能把高山植物虞美人和溫帶植物矢車菊種在一起的田尾花園。作者提供
洋甘菊和玫瑰都是受歡迎的花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