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何來美

資深媒體人,曾獲客家新聞獎、兩岸新聞獎,現從事文史寫作。

「手把青秧插滿田,低頭便見水中天。六根清淨方為道,退步原來是向前。」布袋和尚這首充滿禪意又立志的「插秧詩」,在台灣稻作邁向機械化後,農友彎腰倒退蒔田的農村景象,已成為歷史。

不僅插秧機取代過去「女鏟秧、男蒔田」風情,耕牛也被曳引機取代,加上專業育苗,聯合收穫機的發明,現在的小農戶幾都請人代耕,從整田、育苗、插秧、病蟲害防治到稻穀收成、乾燥都是,農友頂多巡田水、施肥,但扣掉代耕費,利潤微薄。

農業科技再進步,農時仍舊不能誤,桃竹苗以北稻田仍是「春分前好蒔田,清明後好種豆」,中南部還更早,而一期作插秧最晚也不能過清明。現正是春耕農忙時,而農村人口老化,幸農業已邁向機械化、專業化,且採調配代耕服務,才能補農村勞力的不足。

1950、60年代台灣還是農業社會,沒有休耕,除了兩期稻作,還有裡作,有些農友在二期作收成前就先植甘藷苗、蠶豆,勤勞的客家婦女還在田埂上種豆子,土地充份利用,農忙時不分老嫩大細都得幫忙,鄰里也常換工。

早年男工一天30元、女工28元,很多貧困家庭很少吃肉,油水不足,飯量大,8口之家兩斗米僅夠吃3天,而一斗米要40元,很多家庭單應付米糧已倍感吃力。先父1960年代初在銅鑼鄉中平村後龍溪畔買了近3分地河壩田來耕,就為了充裕伙食,而河壩田只有耕種權沒有產權,最怕碰到乾旱輪溉,因沒有水權,只得花錢買水灌溉。

先父怕春耕遇乾旱,一期稻作大都種耐旱的在來種。碰到輪溉時,只得向鄰田農友買水,輪溉水集中,頂多5到10分鐘,且常排到深夜,為讓圳水從後龍溪接水源頭全灌進河壩田內,先父常要我與母親、大哥分守好沿圳埤頭,以防水流向別圳或遭人竊水,這是童年難忘回憶。

除整田請人幫忙外,先父從浸種、育苗、蒔田、挲草、噴藥、施肥到收割、晒穀都是自己來,近乎全家出動,雖辛苦,早年稻穀價格也不高,但起碼已不再為家中伙食煩惱。

早期整田全靠水牛,要經犁田(翻土)、踏割耙(碎土)、耙田(去雜物)、打碌碡(打成泥漿)、打蕩棍(將田整平)等工序﹔現利用曳引機工序僅剰翻土、碎土整平。

插秧也得先用拉鏜將水田劃成方格,讓蒔田者有線格可尋,不致插歪。育苗也得自己浸種,現都是專業育苗,並以自動捲苗機將秧苗置於插秧機上,開著插秧機一天就可插3、4公頃。

現病蟲害防治、施肥,已有人運用空中無人機噴灑(藥),聯合收穫機割稻可將穀粒、碎屑、莖桿分離,甚至還能乾燥、包裝,早已取代早年鐮刀割稻、脫穀機脫穀、禾埕晒穀、風鼓機選穀等煩雜工序。

苗栗「硬頸攝影群」攝影家邱德雲、羅漢章,早年熱愛農村風情攝影,從1950至1980年代留下不少珍貴的傳統農耕鏡頭。水彩畫家張秋臺應農委會之託所繪的「耕耘系列」水彩畫作,也讓人懷舊。

台灣已高度邁向工業化、都市化,留在農村固守家園的大都是老農、老婦,幸有群受過現代化農業訓練的青年願回鄉務農代耕,並邁向機械、專業化,讓農村四季風貌依舊,且生生不息。

插秧機已取代人工插秧,圖為1978年公館山下農友彎腰蒔田的景象。羅漢章攝
駕駛機械插秧機一次可插8行秧苗,一天可插3、4公頃,大幅節省勞力。何來美攝
曳引機整田已全面取代水牛,白鷺絲的朋友也從水牛變成曳引機。何來美攝
春寒料峭,一群飽食後的白鷺絲在水田旁排排站,享受溫暖的陽光。何來美攝
已故「硬頸攝影群」攝影家邱德雲「女鏟秧,男蒔田」作品,1965年攝於苗栗西山。邱德雲攝
秧苗的培育已專業化,並設有捲苗輸送機,供應各地稻田。何來美攝
育苗業者以卡車將一捲捲的秧苗運送至各地農田,供應插秧機插秧。何來美攝
水牛整田要經多道工序,圖為1982年苗栗農友使牛犁田的鏡頭。羅漢章攝
春分前好蒔田,農業機械化後,一台曳引機就可整理大片水田。何來美攝
水彩畫家張秋臺畫筆下的「耙田趕工」,鑲嵌於糧食局苗栗糧管處外牆。何來美攝
張秋臺「耕耘系列」畫作「打碌碡」。何來美攝
張秋臺畫作「跪田挲草」,在農村已不復見。何來美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