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蕭秀琴
曾任出版社總編輯,現為作家暨譯者,著有《料理臺灣:從現代性到在地化,澎湃百年的一桌好菜》等書籍、翻譯《跟莎士比亞學創作》等。目前住在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,持續從事文字工作。
大約十年前在九州熊本市區閒逛,走進一家直接命名為縣民百貨店的百貨公司,地下街超市的每樣生鮮食品標示著「球磨牛奶」、「八代番茄」,母本來自臺灣的知名「熊本晚白柚」……等等。
看到五、六種色彩繽紛的小番茄,毫不猶豫拿去結帳的同時,想著明天要怎麼去宇城買蜜柑,用地域來命名的的商品代表當地人的自慢,對我來說有一種魔力,以致,有一天在臺北微風超市看到幾盒寫著「公館紅棗」時,有遇見喀布爾石榴的激動,萬分驕傲。
百無聊賴的暑假一到,只要我媽上菜市場回來就趕緊幫她提袋子,看裡面有沒有一盒公館紅棗,若沒看到張口就問,「還沒出來啊,」繼續等待明天或許有驚喜。
自小就能分辨公館紅棗與一般紅棗,公館紅棗是唯一能當零食生吃,只有每年七、八月才吃得到的新鮮水果,而說紅棗的時候通常是說燉湯用的棗乾。公館紅棗小小一顆綠色帶紅褐斑的果實,吃起來皮有點纖維質地,咬起來脆脆的,汁液甜中有嫩葉青味,吐子前用牙齒刮乾淨,是飽含療癒性的吃食。
臺灣人說棗子的時候,可以是說在每年春節前後出產,只有綠色小蘋果一半大的水果印度棗(Ziziphus mauritiana),這是世界上唯一能種得出來的可食用印度棗。另一種就是當藥材或食材用的乾燥紅棗(Zizyphus jujuba),買到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進口貨。很少人能吃到新鮮的紅棗,更少人能用臺灣人曬的紅棗來燉湯,知道公館是臺灣唯一種植紅棗的地方,會去採紅棗的人更少。
這是地方居民的夏日活動,去公館採紅棗把手臉刺得傷痕累累,是暑期的重要行事曆,一整個暑假都在等待採回來的棗子,一邊看漫畫一邊像丟番豆(花生)一般丟進嘴巴裡。
一八七五年在隘寮下開墾安居的陳煥南從廣州潮安移植兩株棗木,種在家屋旁牛欄邊,十九世紀的墾戶不是種竹圍城就是砌石保安,公館石圍牆除了堆石防盜匪,並種棗樹做圍籬,附加果實當作多得的食物。
從兩棵棗樹到一百五十年後廣植六十公頃的棗園,這地區得益於發源加里山的後龍溪穿流而過才出海,和雪山山脈春末夏初吹佛的東風,沒有這股風吹拂授粉,就沒有公館鄉重要的經濟作物,也無法造就今日的公館成為觀光小鎮。
至今,陳煥南的第五代子孫陳鎮球,公館鄉農事推廣股的職員也是紅棗產銷班的班主任,家鄉一座一座的棗園,讓他可以辦紅棗節推廣農村旅遊。公館紅棗從自家食用的菜園蔬果,剩餘賤價賣給中藥房的食材,直到二戰後,一九五八年陳北開將水稻田改種棗樹,紅棗栽培才正式進入大面積專業栽植階段,一九七九年公館農會成立紅棗加工廠,才終於成為石圍墻聚落的經濟作物。
一個地方經過五、六代人的經營,才有了公館紅棗之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