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蕭秀琴
曾任出版社總編輯,現為作家暨譯者,著有《料理臺灣:從現代性到在地化,澎湃百年的一桌好菜》等書籍、翻譯《跟莎士比亞學創作》等。目前住在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,持續從事文字工作。
「七碗粄,水粄仔。八摸挲,米篩目。」碗粄容易懂,摸挲(mo so)需想一下,辨認是否真用在來米做的手工製米篩目,直觀看粄條是不是短短的、圓身和兩頭尖尖,那是粄脆摸挲穿過篩子的孔洞,一進入滾水裡凝固的瞬間就成了這形狀。
擁有摸摸挲挲慢吞吞的生活步調,是我們眷戀的夏日時光,但農人就沒這麼好過了,島嶼後龍溪以北的一期稻作此時才收割,正是農忙時,小孩幫不上忙卻期待著,因幫忙送點心去田邊,順道蹭一頓好吃的粄。
熱天胃口不佳農作卻需要體力,只好做清爽的米食送到田間,有鹹的水粄仔和涼的米篩目配汽水黑松沙士與仙草茶,而往往不用去田裡的人吃得更多,因為廚房還有鹼粄沾黑糖漿、烏糖水粄仔和九層粄等膩口甜食,留來安撫不能到處亂跑的老人小孩;一口氣統包這麼多樣客家米食,那是只要用在來米磨漿就能全部做起來,卻各有滋味。
在來米是秈稻(Oryza sativa subsp. indica),臺灣人現今以日本時代育成的粳稻蓬萊米為主食,相較於臺灣原來吃的秈米以日文漢字稱「在來米」(ざいらいまい)有既有的、原來的意思。現在最常用的在來米有臺中10號和臺中197號,是米粉、粄條、米苔目、水粄、蘿蔔糕與鹼粄的主要食材,保留下傳統飲食也保住了傳統食材,保種之道莫此為甚。
夏天个水粄仔,甜鹹都有,各家自有習慣吃法,鹹粄是炒蘿蔔乾、豆乾與蝦蜚仔(小蝦米),用韭菜菣香,夏天韭菜氣味十足是陽光的滋味,但甜粄的烏糖(黑糖)香氣與在來米蒸到䊆䊆(QQ)也很好吃。
米篩目也說米苔目,是有飽足感的涼水,和糖水裝碗裡直接吃,連筷子都不用,送到田裡最適合,在家則加些韭菜肉絲煮湯或炒來當主食,也是一餐。
水粄仔和米篩目鹹甜各有所好,但夏天吃甜粄,最引人遐思的還是焿粄(gi是鹼的意思),焿粄很像焿粽,用黃梔子染成黃色,顏色漂亮又有透明感,一定要加烏糖薑汁吃甜才好,甚至就是為了吃烏糖薑汁才吃這一味。
在來米米粒較長比較硬、鬆鬆的沒有黏性,日治之後,臺灣人習慣吃蓬萊米,新育種也以蓬萊米為主,只有做粄仍然用在來米,小時候常覺得奇怪,都是自家的田卻要分成東一塊西一塊,比較遠的山腳下保留一塊田種稻,又在相隔一段距離的另一邊也保留一塊地也種稻,中間還隔著樹叢菜園,後來才知道,那是種糯米和在來米的保留田,以免稻作交雜混淆變得不純。
農村生活跟著節氣遞嬗,等待一年一次的美食;就像是生祥樂隊的〈芋頭粄〉是南部客家人祭祖必備的祭品,「七月半,禾打扮/姆媽慶手,大灶蒸芋粄/廳下裡,敬先祖/芋香桊鼻,好兄弟渡孤」,正是芋頭收穫時節,先拿來敬祖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