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蕭秀琴
曾任出版社總編輯,現為作家暨譯者,著有《料裡風土:往山裡去的地方,九種食材從山到海建構客家飲食》、《料理臺灣:從現代性到在地化,澎湃百年的一桌好菜》等書籍。現居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,持續文字工作。
總是在夏季的尾聲,媽媽會買一種大概一年吃一次的竹筍包回來,看起來像是菜包(豬龍粄),但顏色是番瓜黃(南瓜般的黃色),跟一般白色或艾草青不同,吃起來有點考驗技術,大約先入為主以為是菜包,皮該是軟糯米感容易咬,但一咬不利,再施力拉起來,感覺上下牙齒在打架,吃起來真要不非常Q彈,口感跟經常吃的水晶餃接近,但更硬一點,又因為比較大顆,小孩吃不太起來,抱怨連連,「這是什麼啊!」
「番薯包」,不知道為什麼我媽要護航,「蕃薯粉本來就比較韌啊,再蒸一擺(zaiˇ zhinˋ rhid baiˊ,海陸腔)燒燒食,就非常好食。」我阿婆若聽見了,也會幫腔勸誡,「摎水餃共樣好食,你試試。」
老一輩客家人說的水餃就是水晶餃,對於他們熱愛水晶餃一事也讓人納悶,冷凍庫裡永遠備著,煮湯時感到料不夠多,就丟幾顆下去,尤其是煮貢丸湯、餛飩湯,必定放水晶餃,煮湯麵也一樣放,有一次問我媽為什麼煮麵要放水晶餃,回答,「怕你們吃不飽啊?」真的嗎,「QQ彈彈,配頭又香,好食你們才會多食,才有飽。」
依戀番薯,番薯帶來的安全感,有了番薯就會有飽足感,大概是1990年代之前,台灣人的自動反射,因此,用蕃薯粉做的食物相較於其他,更容易帶來幸福感。
日治時期,日本統治者引進更多的番薯品種,大量推廣種植番薯不只是儲備糧食,也用在工業和貿易上,二戰時期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,物資緊縮更甚,更重要的是作為化工原料的番薯,可以用來製作酒精、甲醇等;粉間一間一間開張,台南善化有番薯粉王國之稱,等到戰後,不需要作為原料的番薯粉就成了關鍵性食材,在飲食上發揮作用,各式點心、勾芡料理番上場,holo人的瓜子肉要用番薯粉凝結,客家大滷麵又叫勾勾麵,是加了蕃薯粉牽漿(kienˋ ziongˋ,海陸腔)。
蕃薯粉直接做為食材,最知名的飲食是holo人的芡番薯粉「兜錢菜」,作為年節的應景富含寓意的喜慶菜餚,做法是蕃薯粉加水攪拌均勻入鍋,再將爆香的配料加入,不斷地攪拌變濃稠,愈攪愈稠要愈用力才能成形。客家人則是直接煎餅,最早版本的月光餅就是用蒸鬆的蕃薯和蕃薯粉亼,搓成一顆一顆煎製而成,月光餅是客家人的中秋月餅。
蕃薯粉最受歡迎的是製油炸粉,因為不容易還水(反潮)讓炸物更酥脆,客家糟嬤肉,尤其是炸糟嬤三層肉一定要用番薯粉,才會香酥脆;一般市售蕃薯粉分成粗粒、中粒、細粒,粗粒炸因為顆粒大又分明,粉層明顯,讓炸物看起來金黃酥脆;中粒的黏度貼合,炸物酥脆度較持久;顆粒細裹粉均勻,保存炸物肉汁不流失。
終究,客家人最喜歡的仍是鹹的水晶餃、甜的番薯圓,水晶餃在苗栗市讓南苗以天雲廟邊的新苗街形成水晶餃一條街,最知名的是1949年開始的江技舊記,以肉圓起家卻以餛飩成名,再來是始於1958年的阿蘭姐水晶餃,周圍有水上人家與諸多水晶餃店,而水晶餃與肉圓都會強調純番薯粉製作。
客家水晶餃知名,除了純番薯粉皮煮熟後晶瑩剔透分外喜人,就是典型客家咪緒;內餡以客家配頭,分別有菜脯乾和菜脯絲各擅勝長一較長短,裝碗後,或乾或湯,都要撒下香蔥酥,恐怕也是居功厥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