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蕭秀琴

曾任出版社總編輯,現為作家暨譯者,著有《料裡風土:往山裡去的地方,九種食材從山到海建構客家飲食》、《料理臺灣:從現代性到在地化,澎湃百年的一桌好菜》等書籍。現居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,持續文字工作。

南部阿嬤在跟一鍋滾水較勁,北部的妗婆滷蛋燴香菇細數炒料,客家阿婆的鹹粽被笑是油飯,而我們還真只在乎今年的糯飯有沒有燜透;每到五月五戰南北,比包葉,蒸煮,內餡,甚至沾醬,就是沒有人拿主角米來較量,是因為大家用的都是糯米,無需戰嗎?

我認為真正該拿出來戰的,是我們等待一年一次上場當主食的糯米,誰家的糯米香氣足,誰能煮得䊆(Q)彈,哪個產區品質好受歡迎,哪個品種最適合拿來包粽子,長糯好呢還是圓糯最棒,兩種都要如何抓比例,這麼多的眉角學問這麼大,怎麼可以不來戰它一戰。

糯米至關緊要,每回大南埔文武宮包粽子,就是返鄉的日子,一年只此一次吃到正宗南庄米倉的糯米,南庄米是中港溪頭的水涵養出來的精華,數量少無法在市場上爭排名,糯米更是少之又少,為了客家米食留存的一點量,更只有識者知道。

台灣人吃的米飯以梗稻(蓬萊米)為主,秈稻除了宜蘭一年一作的台中秈10號做為日常食用,大部分的秈稻用來製米粉,糯稻是這兩種稻的變異種,也分梗糯(圓糯米)和秈糯(長糯米),以及不精碾,保留外皮的紫米或紅米。

包客家鹹粽之前要先燜糯飯。蕭秀琴攝
南部客家人包粽子多半會加花生,花生的糯性和糯米䊆(Q)彈,好似協奏曲,花生是器樂跟糯米是管弦樂團,美妙無比。蕭秀琴攝

米的組成澱粉主要是直鏈澱粉和支鏈澱粉,後者的特質是如小樹叢般互相交錯緊密相連的樹狀,支鏈澱粉比例多寡會影響米粒的黏性,糯米含量幾乎百分百,黏性高,結晶度低,外觀白濁不透明,米粒呈乳白色,相較有透明度的白米,很容易區分兩者,目前種植面積最廣的圓糯品種是「台稉糯3號」,長糯則是「台中秈糯2號」。

由於糯米在蒸煮過程中不易水解,呈現黏稠狀,雖不易為人體消化但容易有飽足感,這也是人們喜愛糯米的原因,糯氣能讓人感到美好滿足。

臺灣知名的米食幾乎都是糯米,從知名點心米糕到餐廳經典八寶飯,圓糯做鹼粽、粢粑(麻糬),長糯有飯糰和珍珠丸子,而粽子則是長糯圓糯隨人喜好,以長糯米為多,兩者混合的也有,更細緻一點分,水煮的用圓糯黏性高,蒸煮的用長糯適性彈牙,粄粽一如菜包粄圓要先磨漿,大多用圓糯,鹼粽用鹼水煮糊化用圓糯較佳。

最能表現糯米質地的粽子,無非台南人驕傲的菜粽,客家鹹粽,各自有不同的表現方式;跟著台南文學家葉石濤吃到的就會是〈吃菜粽〉一文中,「一剝開竹皮,一股清香就撲鼻而來,而且那糯米和花生米蒸得黏軟恰到好處,有入口就化的感覺。」作家的菜粽吃的是記憶與情懷,府城菜粽自是沒那麼簡單,好吃的菜粽得是嘉南大圳灌溉後壁地區的圓糯米,雲林花生仍然搶手,各有秘訣的府城小吃攤,卻異口同聲強調用舊年的糯米,無需加花生粉或醬料。

不介意被笑稱油飯的客家鹹粽,北部台三線多半會先燜糯飯(munˋno+ fan+,海陸腔,將飯蒸熟),亦即將蒸熟的飯取出加一點油和醬油炒過再包,而燜糯飯確實就是油飯的做法,用油飯包配頭(配料),講究一點再加炆爌肉、香菇或栗子花生蛋黃等。

而真客家人根本不會介意加了什麼好料,大家攀比的是今年的糯飯燜得好不好,有沒有成功,蒸起來會不會過硬或太軟糯失去口感,再試試配頭有沒有入味;亦即燜糯飯成敗關乎一切。

台灣糯米知名產區在彰化鹿港以南的福興、秀水和鹽埔,以長糯米台灣秈糯2號知名,三個鄉鎮每年都會熱熱鬧鬧辦長糯米節,製作台灣各式米食來推廣,包粽子最為熱門不可或缺。

客家人還有粄粽,粄粽的糯米要磨漿再壓乾,常被笑是用粽葉包起來的菜包,雖然無法強力反駁,但粄粽強調的仍然是皮好不好吃,也就是糯米好不好,粽的粄皮相較於菜包皮厚多了,咬一口粄皮若下不了口,配頭炒得再香都吞不下去,真正沒意思,不像菜包的皮薄,第一口就能咬到內餡,配頭爽口就好吞嚥,粄皮的重要性不顯,而粄粽就是為了吃䊆(Q)彈的粄皮,沒有好糯米就是不行。

圓糯跟長糯比例恰當,用竹籜包的客家粽。蕭秀琴攝
水煮的粽子用圓糯,比較難看出粒粒分明。蕭秀琴攝
尚未煮的鹼粽,看得出粒粒不透明乳白色的圓糯米。蕭秀琴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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