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張凱清、洪俊傑/高雄美濃報導】六堆美濃的土地伯公高達4百多座,還有全台僅3座的「里社真官」就位於此,分別為美濃溪旁的「瀰濃庄里社真官」、九芎林廣福庄雙溪口的「水土里社貞官」,皆1998年被登入進高雄縣定古蹟。里社真官不像一般土地公隨處可見,而是官封以五戶為一鄰,五鄰一里所安設的土地神,通常位在河水流經的低窪處,因此又被當地人稱「水口伯公(suiˋ kieuˋ bagˋ gungˊ)」或水神伯公。

國立高雄師範大學客家文化研究所教授洪馨蘭指出:「許多客庄可能曾設有社官,但在更換碑石後,村民也改了神明的名字。加上後人不清楚如何向社官行禮時,自然就不曉得那是什麼?雖然里社真官並非伯公,但早已和美濃農村生活結合在一起,也加入美濃伯公信仰的大家族。」

洪馨蘭述說塚式風水伯公,其設計美學受來開墾時期的師傅影響深遠。洪俊傑攝

社官加入美濃伯公的大家庭

在美濃開庄時先有居民,從中國原鄉請堪輿師設立庄頭,像是依照南水北格局將聚落朝向美濃河北岸、月光山南岸,以及安設東西兩側柵門,再將國祀的社官(里社真官)信仰,均勻分配在美濃瀰濃、龍肚、竹頭背等3個古聚落的交界之處。藉由豐富的地方知識體系,支撐著這套嚴謹的風水邏輯與治國之術。

洪馨蘭表示,這些懂得堪輿之術的可能是讀書人,又或曾任官職的人;而當聚落人口變多,他們就被請來指導村民設立「社官」,但目前學術及文獻並無法推敲是哪位堪輿師,加上堪輿師春來秋返或離世,以及居民普遍遺忘里社真官的祭祀方式,使得後人平時也不曉得該如何與祂互動。

轉換神格屬性:水鬼升社官,社官變伯公

九芎林的社官為里社「貞」官,不同於其他兩處的里社「真」官。據當地居民說,由於這座里社真官很早就開始搭鐵皮屋,被蓋住的廟壇就像上不接天、下不接地的枯萎植物,成為3座里社真官裡面唯一「貞」字的社官。同時社官亦是土地公信仰的原型,因此老一輩看待里社真官的神壇,就很講究要「接天接地」,而塚式露天型態更能滿足這樣的信眾期待。而且地方流傳若要打敗一個國家,就是去破壞該國的社官壇,國家就會滅亡。

由於目前缺乏史料,後人難以檢驗這3座社官碑文上「真官」及「貞官」的差異。不過,洪馨蘭說明這些碑文皆顯示社官從原先的水鬼,在救了溺水的村民後而轉為官的神格屬性。在屏東縣高樹鄉就流傳,大水將村莊一分為二後,居民開始祭拜開庄伯公及鎮水大路關石獅。反觀,美濃雖未有洪水傳說,但有俗諺解釋了里社真官由水鬼轉世,再從「社官變伯公」,來去形容人的運勢好轉。洪馨蘭提醒,在觀看美濃入年駕福場,迎請了永安庄的9座伯公,里社真官牌位就會獨立出來,不會和其他伯公放在一起,皆都說明了社官和伯公的迥異之處。

里社真官的碑文,上頭也僅寫「里社真官」並非「福德正神」。洪俊傑攝

仔細觀察里社真官的碑文,上頭也僅寫「里社真官」,而非「福德正神」。洪馨蘭也特別告訴《客新聞》,美濃人除了用客語稱里社真官為「社官(sa gonˊ)」外,亦說「社官伯公」,因此社官在口語上就變「伯公」;而中國原鄉的社官,則受公王信仰影響,當地就用客語說「社官老爺(sa gonˊ loˋ iaˇ,客語的「老爺」,亦是對官紳的敬稱)」,這些皆說明台灣與中國的社官神格,各別伯公化及公王化;且「社官」經常被書寫成「蛇官(saˇ gonˊ)」或「沙官(saˊ gonˊ)」,亦是將客語口說書寫成漢文時所產生的落差,所以社官信仰與蛇和沙子無關。

里社真官和美濃許多伯公廟一樣,石碑後方都會有化胎的塚式造型。洪馨蘭表示,塚式伯公的風水美學受來開墾時期的師傅影響深遠,大家會說露天的塚式伯公是用「雨水洗臉」,吸收天地正氣,更充滿大自然的生命氣息。

石碑後方的隆起處,即是化胎。洪俊傑攝

伯公廟是美濃人的7-ELEVEN

這3座美濃的里社真官,皆為塚式的廟宇形式,且神碑後蓋上「紅絲絨(fungˇ xiˊ iungˇ,紅布)」,以及香爐與供桌。然而,以上這些墓園都不會有,也因不喜歡有人來打擾,廟牆則為封閉式。

果然紅農藝生活創辦人蔡佳蓉強調,在美濃隨處可見的塚式伯公,是這座小鎮的特色,不過隨著師傅的世代更迭,這種形式也逐漸消逝,像是有些新一代師傅會認為原廟的文房四寶裝飾是多餘。

帶走讀導覽的蔡佳蓉認為,美濃隨處可見的塚式伯公,是這座小鎮的特色。洪俊傑攝

在進入九芎林「水土里社貞官」的路途上,沿途就會看到許多「風水(fungˊ suiˋ,客家人稱墳墓為風水)」。蔡佳蓉娓娓道來,在九芎林帶走讀的豐富經驗:「風水是離美濃的生活很近的地方,所以我都會問遊客:『墓塚式伯公、里社真官看起來像什麼?』而他們第一直覺都會說像墳墓,不過又困惑地問:『為什麼碑文上寫福德正神?這是土地公?爬上化胎會不會被神明懲罰?』」

她也分享有次在伯公壇遇到一家三代前來參拜,孫子把墓塚式伯公廟的化胎當作溜滑梯,而爺爺緊張地制止孫子:「怎麼可以爬上去玩?」父親則回應爺爺:「小時候,你還不是都讓我跑上去玩?」她感慨著現代人跟神明的關係漸疏遠,也愈來愈少人知道墓塚式伯公與里社真官。

蔡佳蓉坐在里社貞官旁,述說著小時候在伯公廟玩耍的情景。洪俊傑攝

「每走一段路就有伯公廟,而且24小時都可以來,很像7-ELEVEN滿足很多的需求,伯公總都願聽你傾訴」蔡佳蓉笑著說。在美濃不論伯公再怎麼偏遠,都會有人去拜,且伯公通常坐落於庄頭與庄尾、田頭和田尾,更是以前農業社會的重要地標;里社真官不僅和土地靠近,更管理著水口,美濃三座里社真官附近一定會有橋,而橋代表關口,將田土與水源留在聚落裡,同時也守住錢財。

里社真官通常位在河水流經的低窪處,圖為瀰濃里社真官。洪俊傑攝
里社真官通常位在河水流經的低窪處,圖為龍肚水口里社真官。洪俊傑攝
里社真官通常位在河水流經的低窪處,圖為九芎林里社貞官。洪俊傑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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