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是是非非何日了,操操煩煩幾時歇,明明白白一條路,為何萬萬千千不肯修,唉……」
「我,五爪金鷹為何那如此老仙覺、我自己嘛不知道、統歸一句,恨命莫怨天」。—廖昭堂—
來自父親的招牌:一口說江湖,十指掌春秋
1957年廖昭堂出身於雲林縣崙背鄉,現為雲林縣「隆興閣掌中布袋戲團」團長,善於使用閩南語和詔安客語,是臺灣少見的閩客雙語操偶師。由於父親的緣故,廖昭堂自小便與布袋戲結下不解之緣。還是學生時期,他就常手捧布袋戲的劇本,開始天馬行空的想像,但父親認為做布袋戲過於辛苦,希望他專注於課業。
廖昭堂本是家中讀書優秀的孩子,因為心繫家中經濟,在就讀建教班時期,毅然決然回家幫忙。時值十八歲的他初登場便造成轟動,廖昭堂回憶,眾人本來對他沒有太大的信心,卻沒有人知道,其實那一場場的金光戲,早就在他心中醞釀多年,更是將劇本背得滾瓜爛熟。他的演出吸引了人山人海的觀眾,更意外出動警察維持秩序,在此之後,指名廖昭堂出場的邀約便不斷慕名而來。
退伍之後,父親默默地將寫著自己名字──廖來興的戲團布景,換成了廖昭堂的名字。父親用自己經營了半生的戲團招牌,肯定了兒子的能力。
隆興閣在雲林
在雲林有兩個重要也足具影響的布袋戲流派,一是黃俊雄的新五洲園,二是廖昭堂的隆興閣。黃俊雄的「雲州大儒俠史豔文」透過影音方式走進觀眾的眼裡,改變了過去布袋戲和操偶師的野臺歷史;而隆興閣則朝不同的路徑發展,將布袋戲技藝深耕於教育和更多野臺的現場,並發展了足具現場臨場感的口白特色。
隆興閣最初由第一代團長廖來興創立,於1980年交棒給兒子廖昭堂,並以民戲為主。廖昭堂改編章回小說「古冊戲」,傳承父親之金光戲《五爪金鷹一生傳》,橫掃中南部各大戲院,內臺戲擠滿觀眾。1997年廖昭堂首次獲臺南縣文化局邀演,以大型金光戲打響知名度,是隆興閣演出文化場的開端。
廖昭堂先對《五爪金鷹一生傳》進行情節的改寫,精進操偶的技術和音效設備,用聲光背景和跌宕起伏的劇情緊抓觀眾的心,讓外臺戲也能有刺激、震撼的臨場感。眼見為憑的聲光效果,有別於電視後製的觀影模式,也使得隆興閣有大批的布袋戲迷願意追隨,廖昭堂也將每個地區邀演的戲目進行詳細的編排,目前可編演的劇目至少達100天(即100集),讓觀眾永遠都有看不完的戲。
詔安布袋戲的創發
廖昭堂以詔安客語改編「隆興閣掌中布袋戲團」經典戲碼《五爪金鷹一生傳》,2000年首度以詔安客語進行演出,首創「詔安客語布袋戲」,將布袋戲此傳統技藝從過去既定印象中的河洛語發音轉為客語發音,廣獲好評。他由此繼續深耕客語在布袋戲上的傳承與教育。並獲選「雲林縣傑出演藝團隊」,之後2001至2002年入選「國家扶植演藝團隊」、2005至2023年間十八次入選客家委員會扶植客家演藝團隊。廖昭堂平日也受文化局委託或各教育、文化單位邀請,擔任布袋戲相關活動指導老師,並在詔安客語地區多所小學進行教學。此外,也到客庄學校進行示範教學,分享如何運用布袋戲將語言的精華進行展現。
在詔安布袋戲的教學上,廖昭堂是一個勇於創新和接受挑戰的人。他會去尋找與地方有關的民間故事、傳奇人物或風物傳說等,將其融入劇本中,改成專屬地方的布袋戲戲目。學生除了能在口白中學習到具有音韻美感的詔安客語,也能在搬演中認識家鄉的歷史和由來。如詔安客傳統文化之一的武術,廖昭堂也取其精華,將武術的招式設計在腳本中,讓學生同時感受布袋戲的刺激、武術的澎湃以及詔安客語的節奏美感。
如何讓觀眾聽懂詔安客語?
用詔安客語搬演布袋戲在廖昭堂心中醞釀多年,最開始是來自於鄉親的疑問,從小居住在詔安客的環境中,河洛語和客語充斥在他的生活中,面對鄉親的疑惑,廖昭堂也開始思考詔安客語在戲劇上的表演可能。
廖昭堂透過金光戲不冷場的戲劇特色,將河洛語的口白轉換成詔安客語,設計出讓人有記憶性的音韻。但語言的轉換並非單純語音的改變,還要兼顧押韻和語境的適切性。如詔安客語中沒有數來寶,但戲目的橋段需要,廖昭堂便累積豐厚的實力自創。
他透過數十年經驗的累積,不斷尋找適合轉譯成詔安客語的橋段,讓完全不懂詔安客語的觀眾,也能感受語言音韻的美而沉浸其中。甚至還有一場,花蓮鳳林的觀眾才聽到開場前的暖場音樂,便急匆匆到後臺要索購錄音帶。
反覆修改與練習,為的就是呈現最好的布袋戲在觀眾眼前,廖昭堂說:「演戲都要有一種敬業,一場戲如果沒有人看,給我多少錢都沒有用。因為父親傳給我的招牌,很重也很珍貴。」
難以複製的口白技巧
在膠卷影像興起的年代,廖昭堂也曾因應時代的洪流,將布袋戲改成電影播放,成為廟口節慶的固定風景;但很快地,膠卷播映又遇到了閉路電視的風潮,家家戶戶開始在小小的電視裡看見不一樣的戲劇。面對布袋戲搬演模式的改變,廖昭堂轉身走回了傳統,因為他心中有太多武俠與金光的故事。
廖昭堂常常自我沉浸在劇本中,旁人總以為他碎碎念個不停,殊不知,臺上俐落與生動的每一句話,都是數不盡的練習而來。他說,某次普渡場的演出,他利用順口溜的方式帶出情節中的三段起伏,語音之流暢和節奏感,連一旁的專業法師都為之驚嘆。
廖昭堂的口白是難以複製的,除了對於劇本的熟悉和敏銳外,他亦不斷吸取新的知識,尋找民間故事來改編。從內臺戲到外臺戲,從膠卷到閉路電視,從閩南語到詔安客語,從傳統古冊戲到民間故事,走過時代多重變動的廖昭堂,依然秉持著赤子之心,仍像當初求學時期愛看劇本的少年那樣,不厭其煩地修改劇本,加入新的口語。
野臺布袋戲更講求臨時反應,曾有一場戲,因為操偶師的失誤,戲偶的頭在激烈的打鬥中滾過,觀眾的反應很即時,哄堂大笑起來。廖昭堂做為口白,隨即發現了現場的小狀況,隨機加上臺詞,信手拈來的口白帶著臨場的笑點,讓觀眾與戲更加親密,這便是野臺布袋戲無法被取代和複製的原因。
廖昭堂不只深耕野臺布袋戲的技巧,更將詔安客語轉為經典的口白,讓觀眾喜愛傳統布袋戲的同時,也喜歡詔安客語。
全文轉載自《2023客家貢獻獎得獎人輯錄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