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何來美

資深媒體人,曾獲客家新聞獎、兩岸新聞獎,現從事文史寫作。

「黃滿頭家屙屎嚇番」家喻戶曉,卻語帶輕蔑,黃卓權身為黃南球的玄孫,認為原住民沒那麼笨,是「以訛傳訛」,顯現客家先民為了謀生,開山打林的艱辛;而原住民為護土抗爭,失地遷徙,也充滿無奈與滄桑。

1960年《自由中國》發行人雷震與編輯傅正,因鼓吹民主自由、開放黨禁,同遭逮捕入獄,傅正出獄後到世界新專任教,念圖資科的黃卓權受他影響開始看禁書,了解二二八、白色恐怖,進而研究台灣近代史,發現高祖父黃南球(1840—1919)開發苗栗縣內山就是最好題材。

黃南球育有運添、運才、運寶、運和、運元、運煌、運豐七子,黃卓權是第二房,傳曾祖父黃運才、祖父黃逢明、父親黃慶燾,到他是第五代。黃家在日治時期富甲一方,連橫《台灣通史》將黃南球與高雄陳福謙、台北李春生並列為台灣三大貨殖家,直到光復後黃家經濟始漸沒落。

「劉銘傳為了『開山撫番』,1886年已經裁隘,但黃南球在拓墾獅潭、三灣有成後,1888年再成立『廣泰成』墾號,開發大湖、卓蘭,為了拓墾順利,仍續設隘寮、雇隘勇,並與平埔、高山族原住民協商、妥協,才有今天苗栗縣內山開發成果。」

黃卓權是黃南球的玄孫,為研究高祖父,他勤於參考古文書、田野調查,成為研究苗栗縣內山開發史權威。何來美攝
黃南球與霧峰林朝棟合作經營樟腦事業,委外腦長偏佈各地,其中獅潭腦長馮文廣精通日語、閩南語,黃南球派他駐台北負責對外貿易。日本人類學家伊能嘉矩1897年來台踏查時,曾在獅潭和興馮文廣家中過夜。黃卓權提供

黃卓權研究高祖父,除大量參考「淡新檔案」、古文書,也勤於田野調查,連新婚蜜月也與妻子劉秋娥下鄉做田調,那時「淡新檔案」還未開放,已故司法院長戴炎輝正在整理,不但讓他參考,還指導他,成為他第二位恩師。日本人類學家伊能嘉矩1897年下鄉踏查時,也發現大湖、卓蘭仍設隘,但原漢關係已改善,有些隘勇還雇用原住民。

黃卓權認為黃南球不僅是拓墾家,更是實業家,樟腦與霧峰林朝棟合作經營,外銷歐美,委外腦長偏佈各地;製材供應興建鐵路所需枕木;引進菸葉在卓蘭種植達600甲,後才轉到美濃;興建苗栗到大湖的輕便鐵路,同時也外銷糖業、茶葉、米穀,全盛時期員工應有數萬人,雄才大略,不愧是當時台灣三大貨殖家。

黃南球拓墾時所雇的隘勇,在乙未戰役時被官方徵調,成立「勁」字營,力抗日軍,戰敗才遠赴廈門鼓浪嶼,六子運煌學了滿口閩南語,被稱「河洛舍」,後因長子運添病逝,黃南球才返台。

黃卓權說,日治末期黃南球子孫以樟腦業為基礎,到廣州、上海投資製藥業,日本戰敗投降後,成為戰敗國國民,逃回台灣,黃家事業從此一蹶不振;加上二二八事件後,台灣通貨膨脹嚴重,4萬元舊台幣換1元新台幣,使得黃家更加沒落。

黃南球的五夫人林貴妹與兒孫們合影,後排左一黃運才、後排右一黃運寶,中排左一黃逢明、左二黃運元、左三黃運和,前排右二黃運煌,其他人名待查。黃卓權提供
黃運才的二夫人周順妹(廣州人)與孫子女合影,左一黃慶燾(黃卓權父親)、左二黃慶鉎(黃卓權伯父)、後排右二黃雲嬌(已故總統府資政曾永賢的夫人),其他人名待查。黃卓權提供

黃南球三、四、五子運寶、運和、運元都是總督府國語學校畢業,學識佳,是日治時期苗栗詩社栗社要角,留下不少詩作,黃運寶擔任社長多年,是栗社最活躍時期;黃運和曾任建台中學校長,首屆苗栗縣長選舉擔任黃運金的競選總幹事;黃運元則不幸死於船難。

黃南球的女兒黃大蘭、黃小蘭,分嫁留日醫師傅祖德、羅春桂,都到滿州國(東北)行醫,傅祖德還當過溥儀的御醫,傅祖德、黃大蘭夫婦後留在大陸,文化大革命傅祖德遭鬥爭;羅春桂、黃小蘭夫婦則回台,羅春桂競選過第二屆苗栗縣長敗給劉定國,黃小蘭則當選過縣議會副議長。

黃卓權受傅正影響讚研台灣開發史,寫了多本著作﹔他喜歡飲酒作詩,也出了兩本詩集。何來美攝

外界以為黃卓權是關西農校歷史老師,其實他是職員,退休後因本土化興起,才受台師大教授溫振華之邀,在進修部教了兩年台灣本土史,且是當「國高中歷史老師」的老師。

的確,有關苗栗縣內山開發的研究,無人能出其右,也讓他獲得第四屆國史館台灣文獻研究獎。他個性桀驁不馴,也喜歡飲酒作詩,華、客語均佳,冷眼「笑看江湖」。

黃卓權研究高祖父,看到黃家百年來的起落,雖時代不同,不再富甲一方,但子孫仍賢,如前空軍副總司令黃慶營中將就是黃南球的曾孫,仍有「阿太」雄風。

黃南球(左)與長子黃運添合繪的畫像,那時黃南球約五十餘歲。黃卓權提供
黃南球的屘女羅黃小蘭嫁給留日醫師羅春桂,夫婦曾赴滿州(東北)行醫,台灣光復後返台開設致和醫院。羅春桂競選過第二屆苗栗縣長,敗給國民黨提名的劉定國,羅黃小蘭後來也當選苗栗縣議會副議長。何來美翻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