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陳臻,學生,竹北客家人,現居竹北市(腔調:四縣腔)

「?正嫁過來个時節,六家摎姐婆屋下當像,都係田,毋過無幾年,田全毋見忒咧。」?媽媽總係恁樣講。

頭擺全無想著,?過無幾久乜會有摎媽媽共樣个想法。

?對六家——?个阿婆屋下——个印象停在?四歲个時節,該係會牽等大人去散步遶尞个年紀。阿婆屋下外背个巷仔係第一站,該位有幾叢當香个花,媽媽渡等?經過該下都愛講笑唱該句「好一朵沒力的茉莉花」;鄰舍个紅磚矮牆仔下時常有蝓螺,?做得在該跍歸半日看蝓螺趖啊趖仔,毋走,到媽媽拐?講愛買冰分?食,?正肯離開。亻恩兜个下一站有成時係到巷仔口伯母个雜貨店買東西,有成時會行較遠兜,到下一隻路口个便利商店摎億客來,路頂都會經過畜了一條惡狗个人家。該狗看著人斯吠到當大聲,四歲个?見擺驚到想愛歸隻人巴等媽媽身項。

摎阿婆散步个目的地大體係去伯公下。阿婆擎遮仔做拐棍,有滴皺皺个手牽等?細細个手,穿過阿婆屋下摎隔壁夾等狹狹个路,行出來,就係連到伯公下該條紅毛泥路了。伯公該有一間廟摎一座涼亭,脣頭還有菜園。阿婆長透摎朋友在該位見面,兩三個老人家共下拜伯公、坐在涼亭肚打嘴鼓。該當時?還細,聽無麼个識佢兜講个東西,斯在阿婆脣頭恬恬坐等,看涼亭壁項畫个鶴摎花,歸下晝就恁樣過忒了。

?大了後亻恩一屋家人搬出六家,恁久恁久轉去一擺,見擺轉去六家都變到無共樣。茉莉花最早離開;伯母个雜貨店收忒了,改開一家這下時行个手搖飲料店;高高个大樓緊生,就連伯公下乜分人拆忒,伸一細垤仔定。恁樣算來,六家國小个校歌「水陌桑田變樓房」做得過加一句「樓房變生份个店仔」。

?毋係講六家這下恁樣毋好,斯講恁樣?个童年就變到無影無跡樣,伸用記憶鬥起來个六家定——「亻恩兜以前都會行阿婆屋脣个細巷仔去伯公下,著無?」「該條巷仔這下封起來咧!」

「這位哪久有這建築?以前這位係?同學屋下。」「這間好久了哦。」

毋係恁樣,?記得个毋係恁樣。吂有十年,?記憶裡肚个六家庄已經分新个六家侵蝕到強強會毋見忒了。

「?正略略仔知人事該下,六家有雜貨店、巷仔口个茉莉花,摎大大个伯公下,毋過無幾年佢兜全毋見忒咧。」?總係恁樣講。

竹北六家地區目前已是高樓林立。資料照片

華語

「我剛嫁過來的時候,六家和外婆家很像,都是田,可沒幾年後,田都不見了。」我媽媽總是這樣說。

以前我完全沒想到,不久後的自己也會有和媽媽一樣的想法。

我對六家——我的阿婆家——的印象停留在我四歲時,那是個會牽著大人去散步玩耍的年紀。阿婆家外的巷子是第一站,那兒有幾叢很香的花,媽媽帶著我經過時都要開玩笑唱上那麼一句「好一朵沒力的茉莉花」;鄰居的紅磚矮牆底下常常有蝸牛,我可以在那裡蹲上半天,看蝸牛爬啊爬,不走,直到媽媽拐我說要買冰給我吃,我才願意離開。我們的下一站有時是到巷口伯母的雜貨店買點東西,有時走更遠一些,到下個路口的便利商店和億客來,途中都會經過養了一隻惡犬的人家,那狗看到人就叫得很大聲,四歲的我總怕得恨不得整個人貼在媽媽身上。

跟阿婆散步的目的地大多是去伯公廟。阿婆拿雨傘充當拐杖,有點皺皺的手牽著我小小的手,穿過阿婆家和隔壁夾著的狹路,走出來,就是那條通到伯公廟的水泥路了。伯公廟有一座廟和一個涼亭,一旁還有菜園。阿婆時常和朋友在那裡見面,兩三個老人家一起拜伯公,坐在涼亭裡聊天。當時我還小,聽不太懂他們的話題,便在阿婆身旁安安靜靜坐著,看涼亭牆上畫的鶴和花,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。

我長大了以後我們家搬離六家,每隔一陣子回去一次,每次六家都變得不同。茉莉花最早離開;伯母的雜貨店關掉了,改成一家現在正流行的手搖飲料店;高高的大廈不斷長出來,就連伯公下也被拆,剩下一小塊而已。看來,六家國小的校歌「水陌桑田變樓房」可以再加一句「樓房變陌生的店」。

我當然不是說六家現在這樣不好,只是如此,我的童年好似了無痕跡般,只剩用記憶東拼西湊的六家——「我們以前都會走阿婆家旁的小巷子去土地公廟,對不對?」「那條巷子現在封起來了!」

「這裡什麼時候有這棟建築?以前這裡是我同學家。」「這間已經有好一陣子囉。」

不是這樣,我記得的不是這樣。不到十年的時間,我記憶中的六家庄已經被新潮的六家啃食得幾乎不見了。

「我剛有記憶時,六家有雜貨店、巷口的茉莉花,和大大的土地公廟,可沒幾年後它們都不見了。」我總是這樣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