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蕭秀琴

曾任出版社總編輯,現為作家暨譯者,著有《料理臺灣:從現代性到在地化,澎湃百年的一桌好菜》等書籍、翻譯《跟莎士比亞學創作》等。現居離台北城約一個小時的小鎮,持續文字工作。

你愛的是米麴還是酒麴,你好糟嫲鴨還是胸脯肉浸糟嫲,極端份子直接把糟嫲淋在飯上暖在胃裡,客家人對糟嫲的喜愛就跟河洛人愛紅糟一樣,而糟嫲跟紅糟有同樣嗎?

冬至前急速降溫的日子,傳統菜市場裡平常擺攤的菜販仔也懶得出來,反而是久違了一年的燒仙草、糟嫲和菜頭粄現身,這些有點年紀的婦女以自慢身手,不畏寒風來做每年一次的買賣,既應景又即時送暖,他們賣的不就是寒冬裡的一點慰藉嗎。

糟嫲鴨做冷盤最受歡迎。蕭秀琴攝

我媽每到冬下的早晨,白飯上從淋一匙苦茶油換成了糟嫲,紅色的糟嫲有發酵過的酒香味,有時開玩笑說吃素怎麼可以喝酒,她不以為然皺起眉頭,糟嫲放的又不是酒麴不是酒味。

發酵總會帶一點酒精讓人迷醉,有人以酒麴為媒介更多傳統飲食用米麴來轉化,發酵轉化是一種煉金術,提升人類的飲食文化,精緻化的過程傳遞文明進程。

客家人的糟嫲(zoˋma)發海陸音說快一點好像是客語的「做麼」(做啥),跟閩南音的紅糟(âng-tsau)一樣,在料理上帶有地方色彩與季節風味,福州紅糟聞名在於以製酒後的糟粕為醬料,成了知名臺灣小吃紅糟肉,大稻埕慈聖宮前,一早就能看見酥炸紅糟肉配紅露酒(紅麴米釀造),每每讓人驚訝透早就準備氣力的豪邁。

但客家人的糟嫲可以是佐料、食材甚至當食物直接下肚,拿來醃製肉類有糟嫲肉可以當涼菜吃,也可蒸過後熱熱上桌,都是為了發酵過的麴米有一股酒香味。糟嫲二字不就是糜爛裡的菌種是轉化之母,是美味的關鍵。

紅糟肉是台灣小吃名物。蕭秀琴攝

很少有其他語言像客語一樣運用「嫲」,嫲也可做「嬤」,大部分時候是具有性別意義的詞性,像是相對於公(牯)的母(嫲),狗嫲指的是母狗、戇嫲是笨女人,當前綴詞時說「嫲个」是母的;但也能當作非性別指涉的綴詞,像是舌嫲(舌頭)、拳頭嫲、巴掌嫲,我阿婆會說,舌嫲痺痺(bi)是因為吃到辣椒了。

溫補的糟嫲要用長糯米泡水後蒸熟再放涼,與紅麴攪拌過靜置等待發酵,至少需要半個月才能熟成使用,一般配方是一斤米一兩紅麴;而紅麴是由紅麴菌接種到蒸熟的米上,加工發酵得到紅麴米,由於發酵過程中產生的顯紅色素。傳統農村並不會每一季都種糯稻,二期稻作種半分地就足以支撐一年的用量,成為客家傳統飲食的重要元素。

冬至將到煮湯圓,有人愛客家鹹湯圓有人愛酒釀湯圓,酒讓湯圓是白米麴煮成的甜湯圓,而日本甘酒(あまざけ,amazake)是最新流行的米麴飲品,但都不若客家糟嫲,自冷盤糟嫲肉,到炆爌肉煮湯圓都可以放一點增色,甚至直接拿來炒菜增味,或者乾脆用來拌飯,想怎麼吃都可以。

冬至吃酒釀湯圓米麴和酒麴一起用。蕭秀琴攝